今年神行會碰巧有一部九十年前的全新公路賽車參賽，所以我們趁此機會與Schnellsportwagen去了兜風。
公路賽車，更準確地說是性能據稱媲美F1的街車。這個世界近年真的瘋瘋癲癲，居然會出現Aston Martin Valkyrie之類的東西，憑肉眼看得見氣流的世外高人Adrian Newey居然有辦法令車尾文氏管高及你臀部的1,000bhp怪物符合街車的合法安全標準。此外又有平治AMG ONE，竟然將咸美頓奪得世界錦標的賽車引擎移植到一款只可能在理論上有解的跑車上，何況別要忘記有本事用兩噸下壓力一掠而過的McMurtry Spéirling。豈止於此，江湖上甚至出現了一部可以叱咤街道的全新F1賽車，而且這部賽車居然已經有九十年歷史。
它叫Auto Union Type 52 Schnellsportwagen。就連我們這種不學無術的車痴，只要用靈格風持續學習兩天也知道這個車名意指fast sports car或高速跑車。考慮到這個外殼薄如蟬翼的銀色雪橇其實是1930年代的三座中置機械增壓V16一級方程式賽車，Schnellsportwagen之稱毫無疑問有根有據。可是金融動盪和環球衝突等多重因素使然，這款跑車其實當年只是停留在繪圖板上的假想。直到差不多一個世紀後的今天，Audi Tradition才將這個假想變成實物。不過交代它的重生過程之前，且讓我們首先回到1932年談談它的來龍去脈。
話說當年為了告知全天下薩克森四大汽車公司奧迪、DKW、Horch和Wanderer正式合併，新成立的Auto Union想用某種方法向公眾推銷這個新字頭，於是將目光放在無以尚之的格蘭披治大賽上。為此Auto Union Rennabtleilung（意即賽車部門）的幕後主腦Ferdinand Porsche（對，就是那位保時捷先生）設計了多款令賽車運動從此不再一樣的格蘭披治賽車。他用創新手法設計的中置引擎猛獸堪稱劃時代突破，不但贏得Silver Arrow美譽，更成就了好些傳奇，過程中刷新了好些世界紀錄，贏得多個冠軍，為它們的創造者（和八字鬚可當牙刷用的金主）實現了德國汽車領導群倫的宿願。
大型V16加上流線外形，這些重約750kg的GP賽車簡直窮凶極惡，還可以根據不同配置手法蛻變，所以用途非常廣泛。譬如換上低風阻車身，好讓車手在無限速公路問鼎世上第一快車的寶座，Bernd Rosemeyer某次挑戰世界紀錄時直搗430km/h就是十分著名的故事（儘管那場挑戰奪去了他的性命）。不過Auto Union也挺會搞笑的，例如用「孖尾轆」提升牽引威力，以便Hans Stuck角逐登山賽。
實際效果亦相當顯著。截至1937年末為止，Auto Union先後參與了54場賽事，其間32度奪魁，創下了15個世界紀錄。可是保時捷先生構思的其中一個版本始終未能實現，那就是街道版。
Schnellsportwagen旨在稱霸Mille Miglia、勒芒之類的公路大賽，並有志於縮短斯圖加特和法蘭克福之間的車程，計劃本身可謂雄心萬丈大有潛力，可惜一直只能停留在純粹概念階段。不過Audi Tradition過去十年原來夥同Crosthwaite & Gardiner（精於復刻歷史悠久賽車的英國公司，尤其擅長處理Auto Union Silver Arrow）和Mouland & Yates，利用Auto Union開姆妮茨總部當年留下來的有限資料和設計圖嘗試復刻Schnellsportwagen（開姆妮茨總部於1945年落入蘇俄手上，許多文物文獻已不知所終）。
技術人員將保時捷的設計圖投影到牆上，按照影象製作了一個公模，再用人手在公模上敲敲打打造出一個金屬外殼，以填補設計概念與現實之間的鴻溝。他們不但因此得到另一個重新呈現歷史的機會，還得以發掘出一份被時間遺忘卻引人入勝的遠見。
Type 52第一個令人印象深刻之處是氣勢磅礴，車身長逾5.4米（輪軸距3.3米），體型非常雄偉，車頭還鑲有Auto Union的招牌鬼面罩。從頭冚兩旁伸出的open-wheel式車輪、橫置葉片彈簧和摩擦式吸震筒顯然沿用了賽車設計，但這個偏重公路性能的版本除了使用21吋密封式鋼線輪圈和比較闊的輪胎，還設有浮筒型沙板、縱置扭力彈簧懸掛和較為能屈能伸以便應付公路環境的液壓吸震筒，現代RS奧迪當可從中多多學習。頭燈設計誠然怪模怪樣，車鼻亦難言漂亮，可是當視線順勢往後掃，便會發覺這部車的形態、輪廓和形狀愈來愈妙，曲線玲瓏浮凸給人一種外形好似淚珠的強烈流線感，從車尾看過去更有一種虎伏欲撲的殺氣。
車上每一組件皆是為此特製的手工製品，範圍不但涵蓋複雜獨特的車身鑲板（譬如那雙自殺式車門），就連車廂也不在例外。保時捷先生當年雖然別出心裁制定了一個品字形座椅佈局的大綱，但他從未提出過相關細節設計。喔，原來你以為Gordon Murray是提倡駕駛者扼守中路，乘客坐在兩旁的第一人嗎？Auto Union比之早六十年就提出了這種格式啦。英國車廂裝潢專家O’Rourke更參考了當年Wanderer和Horch汽車的配色和視覺效果，利用年代相符的材料（譬如馬鬃毛和木材）填滿這個三座車廂的空白部分。
隔艙壁和駕駛席背後藏有兩個後備輪胎（挺像達卡賽車的做法）和一幕重頭戲——引擎是也。在類似舊式戰機的裸露金屬機艙內，可見兩排45度夾角的長長氣缸，乍看恍如放在靈車上的棺木（採用45度夾角乃為了換取平均點火間隔和縮窄引擎）。這副複雜引擎本身就是一件美不勝收的作品，兩排汽缸中間有一條凸輪軸通過進氣凸輪搖臂驅動全數三十二個活瓣，而且動用了動力較強的Type C規格。所以這副6.0公升機械增壓引擎能夠使用甲醇、甲苯和超級無鉛汽油混合而成的燃料，最大馬力達到520bhp，大幅超出1934年設計原本建議的200bhp水平。不過耗油量也因此非常驚人，一公里就得耗掉一公升燃料。
那麼實際開起來有何感覺呢？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由於這部車是無價寶，世上只有極少數人會獲准駕駛它，但這樣並不代表我不可以用乘客身份出一分力。是名副其實地出一分力喔！因為這套轉向系統在累得人身水身汗的西班牙賽道上用起來太也沉重，左右盡軚非常吃力，須兩人合力才操縱得來。
車廂的狹隘程度亦令人印象深刻，車手登上正中央的座位時得扭來扭去將下半身插進軚環十分苗條的巨型軚盤下邊（請從左邊上車，除非你有興趣被銑削手工非常精美，設計靈感源自Auto Union的鍍鉻手掣和波棍篤背脊）。至於乘客，就只好在車手腋下屈就屈就了。沉重到搞笑的離合器踏板基本上設於乘客那邊擱腳槽內，轉檔時機掌握不當的話，輕則當場攪碎齒輪，重則徹底搗毀整個波箱，這種操作錯誤可是非常昂貴喔。
不過這副巨無霸引擎並非你所想那麼囂張霸道。當年的GP版本雖然從引擎艙蓋伸出一排排貌似秘魯排笛聲音沙啞的排氣喉，Type 52卻使用了裝有滅聲鼓的長長排氣管，所以聲浪沒有那麼大，運轉起來滑似雙皮奶，但我自問從未見識過慣性和動力如此強大的引擎。Type 52肯定不是那種喜歡慢慢走的汽車，一鬆開離合器便會覺到它好想用三位數時速一溜煙跑掉。想到四個車輪使用鼓型煞車，車上既無安全帶，亦無其他安全設施，所有設計都是旨在追求速度，難免覺得有點膽戰心驚。
從窄似頭盔風擋的「三件頭」擋風窗望向前方，我忍不住閉目幻想在郊區一邊飛快巡航，一邊傾聽機械增壓十二汽缸鮮為人知的雄壯聲浪在天地間迴盪，感覺應該會妙不可言吧，就像在公路上駕駛Valkyrie的滋味一樣超現實吧。你也許會問奧迪為何有此一着，為甚麼要復刻一款從未實際存在過的汽車？答案很簡單，因為奧迪做得到，因為用探索本來有可能得出甚麼結果而非單純欣賞的角度回顧過去是很有意義的事。Type 52豈止是汽車，更提醒了我們不曾實現的概念，有時原來是最美好的概念，只不過大家要等到實踐之日方知其妙。
Words: Rowan Horncastle / Photography: Mark Riccioni / TRANSLATION: TONY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25年1月 第19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