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賽車場，標致9X8 Hypercar，還有TG在場搞搞震；耐力賽現已正式人氣再升。
Words: Tom Ford / Pictures: Mark Riccioni / Translation: Tony
要發動超現實奇想的引擎，沒有甚麼比走去日本觀看賽前PITWALK更有效。場邊有一個從頭到腳用三原色尼龍包到密密實實的吉祥物搖搖晃晃撞上防護欄，一撞之下頭上的超大公仔頭頓時移位，顯然是受不住攝氏四十度氣溫和每次呼吸都好似吸入溫暖棉絨的濕度。身穿不同車隊和贊助商制服的機械師則忙於處理一些「重要車事」，背後還有一位用嬰兒車推着三呎高玩具娃娃的肥佬跟着他們東奔西跑。場上不時可見一些成年女性穿着縮水學校運動服和好傷腳踝五吋高踭鞋在引擎怠轉聲隆隆的GT賽車之間晃來晃去，頭上可見一支貌似軍人的部隊從起點／終點直路上空盤旋的直昇機游繩而下。就在我們擦身而過時，一名手持T恤榴彈槍的男子用捲成球狀的衣物意外擊中某位觀眾的面部。不過看到那位受害者坐在大看台第四十行，這一擊大概要不了命吧。 在這個好似亂糟糟的場面中，有一位仁兄散發着令人心曠神怡的親親好叔叔光華。據我的有限經驗估計，Stellantis Motorsport老總Jean-Marc Finot應該是賽車圈中最好的好好先生之一。截至目前為止，他一直耐心聆聽我熱情但天真的提問，十分理解在繁忙pitwalk中設法做一個拍攝訪問可能出現諸般變數，還很有風度沒有提及我額上汗如雨下，腦袋瓜愈來愈似一粒特大粉紅色提子乾。
「除非懷有熱情，你是不會從事賽車工作的。那是一種兒時便熱切追求的夢想，要是沒有這股熱情，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在這一行做下去，哪怕只是一天。」他一邊微笑一邊拍拍自己胸口以示滿腔熱誠，而且不可思議地沒把酷熱天氣當作一回事。「當然，賽車也是一個試驗新科技的實驗室，有些技術日後或會見於一般汽車。」坦白說，這番對話似乎有點離題，因為直到此刻我們都沒有觸及他在這裏出現的原因。這裏所指的是標致維修站，原因則是我們打算一窺維修站內玄機——標致9X8，一部外形絕到極的勒芒hypercar。
不過它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像308或e-Rifter。對，這部賽車的確貌似標致出品，單是「爪痕」頭燈已經露出馬腳，掠食者的精悍造型卻與車尾足以收納嬰兒車的必要性風馬牛不相及。就算這是9X8 hypercar，說到底也不大可能令人在508和「週日勝出，週一賣車」的賽車界名言之間產生聯想。賽車運動的確好比煉丹爐，新技術會由此而生，舊技術得以精益求精。賽道和街道用途之間亦有十分明確的聯繫，從混能系統的能量回收效率，至到查明哪些機件經受耐力賽煎熬後會吃不消，都是兩者同樣關注的課題。信不信由你，9X8所用的能量管理演算法，顯然與508 PSE所用的演算法有着直接關係。更重要是賽車運動可以幫你建立聲望和自信，因為人人都會相信一間公司既然能夠造出適應這種極端環境的賽車，自然也有本事造出適用於「接送子女上學GP賽」的汽車。由此可知賽車運動是有牙有爪的公關活動。
我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身處這裏，打算親眼看看WEC新規格下的勒芒hypercar（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勒芒Daytona混能賽車），透過賽道起步點的鏡頭見識迄今為止最耐人尋味的耐力賽車——標致9X8，看看當中技術是否值得大家關注，而日本絕對是見識這些事物的好地方。
以誘人姿態盤繞富士山下的同名賽道——富士國際賽車場，此刻正上演着之前提及的光怪陸離活動，各支車隊則傾盡全力準備迎接即將開鑼的富士WEC六小時大賽。熱身中的GT賽車隨着引擎轉速上上落落疾吐火舌，法拉利488陣營此起彼落的粗獷歌聲幾被保時捷911響似鏈鋸的刺耳殺聲盡蓋，原本在場上揮手踢腳的吉祥物不久之後便離開鏡頭視野悄悄撤退返回維修站車房。整場騷就像馬戲表演，卻勝在娛樂性十足。可惜我身邊發生的事就不太妙了。時差、攝氏40度氣溫和濕度使然，我已經試過在八號維修站內不慎阻擋着一位機械師，因為不小心被一條十分重要而且畫滿警告符號明擺着非常危險的電纜，絆倒而撞上一堆疊不太穩的光頭胎，氣得車房內所有人翻白眼翻到短暫失明。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工作，知道怎樣走位互相配合，並以準似軍事行動容不得阿豬阿狗在背後笨手笨腳倒瀉籮蟹的嫻熟手法打點一切。不過在下舉手投足非常缺乏嫻熟感，對眼前處境的意識甚至低無可低，其實也不是甚麼出乎意料的事，真正出乎意料的反而是9X8在它的天然棲息地原來這麼標緻。
當然嘛，從205 GTi至到T16（205和405）、905B和WRC賽車，標致引人入勝的作品曾經風光一時，就連派克峰也因為華達倫駕駛的405而留下《Climb Dance》這齣不朽短片。事實上標致幾乎涉足過世上所有非主流賽事，從耐力賽、越野賽至到達喀爾大賽都曾經見過他們的身影。可是最近呢？就不是那麼風光了，直到9X8下山才令人刮目相看。
親眼目睹9X8，感覺真的很震撼。它比想像中細小，小小氣泡形駕駛艙被一個似乎每一寸都講究功能的車身四面包圍着。在街車慣用虛有其表通風槽和整流僭建物，但實際性能聊勝於無的世界中，9X8簡直是高呼功能至上的夜叉。它在許多方面都是由一「缺」字來定義，身上切口、割紋、窟窿以及車尾沒有巨型尾翼壓陣，都表明了所需下壓力乃由車身腹背兩邊悉心設計的形狀生成，橫向穩定性則由一根連大白鯊也會為之自豪的背鰭提供。雖然全身滿載科技成果，但頭尾燈刻有爪紋的9X8毫無疑問是十分養眼的賽車，比之更好的是光看外表已覺速度非凡。
何況這部賽車顯然相當獨特。在頂級耐力賽車外形好似倒模一樣的世界，9X8不啻一場革命，我們正在談論的主題——勒芒hypercar——亦然。讓我稍為劇透吧，hypercar錦標賽難保不會成為耐力賽事的救星，或者至少成為一支令耐力賽中興的強心針，由是培育出新一代粉絲，所以這裏姑且讓我扮專家說明一下9X8何以天生異相吧。話說現行LMP1組別在架構上已經變得太似八股文，參賽成本之高堪比中小型國家GDP，不但令生產商卻步，更趕絕了私人參賽隊伍，LMP1組別亦因此顯得有點……人丁單薄。
除了成本巨大，主宰賽車外形設計的LMP1賽例也是一個問題。譬如為了獲取下壓力維繫競爭力，整流翼就得設計成那副模樣。這些賽車必須達至特定參數的水平，否則最終只會淪為包尾大班。所以各支車隊設計出來的LMP1賽車，至少對眼力未經特訓的一般人來說大至上就像同一部車的影印本，只不過車身花紋有所不同，對粉絲來說自然沒有那麼好眼力，動人之處亦較少。速度雖然凌厲，卻不見得充滿娛樂性。
因此便出現了玩法煥然一新的LMh（和LMdh）。這個新組別不像LMP1那麼講究下壓力，設計上有更大自由度，9X8沒有周身插翼的輪廓就是拜此所賜。車隊只能向四間指定生產商購入專用車架（用意是遏抑成本），但享有一套容許更自由地發揮的規格限制。舉例說，這些車隊所用的驅動系統通常是（但不限於）混能系統，系統大多由後置內燃機和200kW（270bhp）前置電動馬達構成。只要總動力輸出不超出671bhp（咁上下啦），車隊大可以按需要運用混能系統。換言之你可以用電氣動力給內燃機助威，用前置馬達驅動前輪（即是發揮全輪驅動作用），或者單靠內燃機行走，輪胎方面則劃一使用規格相同的米芝蓮出品。此外，LMh組別設有開銷上限，經營賽車的成本效益比LMP1大約提升了七成半，大大有助吸引廠隊和私人車隊參與，比賽自然更有睇頭。
最好的一點？雖然賽例在動力輸出上採取劃一限制，又有一些非常複雜的鋤強扶弱規例（即是balance of power）拉近車隊之間的戰鬥力，選用哪一種內燃機卻完全是參賽者本身的決定，而內燃機的種類可是五花八門。你可以選用渦輪增壓或自然吸氣，V6或者V8，用V10或者V12亦得（儘管V10和V12只是技術上可行），總之任君選擇。所以你在這個組別既會見到渦輪增壓V6的標致9X8和豐田GR010（法拉利好可能也用V6），亦會見到渦輪增壓V8的Scuderia Glickenhaus SCG 007、林寶堅尼和保時捷963，有些賽車更索性省略掉錯綜複雜的混能系統。豈止於此，Acura（本田標榜豪華高性能的品牌）、Alpine、寶馬M、佳特力和Vanwall（不用混能）都有派隊參賽，而且這份參賽名單尚未包括私人車隊。意思就是你我正在談論一項變得好似GT賽事那樣百家爭鳴的錦標賽，各有特色的參賽車輛一看就知道出自何門何派，每一派的聲威、外形和身手都各有不同，而且勝算有賴設定功夫和車手技術多於車隊經營預算。這些賽車勢將令耐力賽變得非常刺激。
這項賽事果然醒神。由於今年是LMh在2023年正式開波的前哨戰，參賽隊伍只有三支，所以大家第一時間就可以區分誰是誰。這些賽車比GT賽車更快（儘管不如以前的LMP1賽車快），所以不時需要在比較慢的量產車之間插隊，或者在常見的法拉利和保時捷賽車之間左穿右插假裝拳來拳往，賽事的戲劇性自然有增無減。9X8其實比這些對手高一皮，在聲浪和外形兩方面都叫人馬上認出來者何人。它在六小時賽事的每一個鐘頭都牢牢吸引着觀眾的眼睛和耳朵，儼如一支格外標致的導彈在這條丘陵起伏的賽道風馳電掣，令人忍不住心想耐力賽本該如此，本該這樣短兵相接，把策略、可靠性能和超有型賽車共冶一爐，醉人程度好比一個320km/h的高辛烷值四維盤局。就算在這個剛剛起步的階段，戰況已經比我過去一段時間興趣盡失的WEC賽事引人入勝。考慮到他們把這場賽事當作比較嚴謹的試車活動，而不是問鼎錦標的機會，標致在這場比賽中已經做得十分好。這支車隊顯然想大有斬獲，畢竟爭取勝利的志氣早已植根於他們的DNA，可是要用一部較遲出道的賽車在日本主場擊敗豐田，畢竟談何容易。
儘管出道日子最淺，9X8的光芒仍然亮似這項錦標賽的指路明燈。今時今日辦賽事，成敗就取決於參與度，重點在於如何吸引外界注意力和維繫觀眾興趣，防止他們流失到其他娛樂渠道的多元宇宙，因為人類就是太容易貪新忘舊，太容易被更加新奇有趣更切身的事物吸引。勒芒hypercar正是為此而來——這個組別正在把賽車迷可以憑肉眼區分的車隊帶回擂台，讓他們得以支持自己喜愛的隊伍。標致不但勇氣可嘉，而且匠心獨運，以一部足以吸引所有人注意的賽車重返擂台，這份志氣難保不會衍生出一兩款PSE街車。不，生產商因為勒芒hypercar而磨拳擦掌並非意料之外的事。對，這是一項值得大家留意的錦標賽。不過最出乎意料其實是截至目前為止，起步點上最有型的賽車居然是一部標致。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23年1月 第17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