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是享受戶外活動的好時節吧？廢話廢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有車人嘛。
Words: Ollie Kew / PICTURES: Mark Riccioni / Translation: Tony
就算是穿着15-TOG羽絨褸大啖Biscoff焦糖莫卡咖啡的朋友，也不會堅持冬天是自己最喜歡的季節。人人皆知冬天駕駛生活好辛酸，既有車身積鹽之災，天色全黑前撲回家又得受白日刺眼之苦，而且更換水撥的收據隨時比唐寧街十號的酒水賒賬還要長，汽車工業卻從中窺探到一個商機。君可見天下快車有一種個性分裂的趨勢？這些飛毛腿不但速度凌厲，還可以抵禦種種天氣變化，一方面有攻必克戰必勝的電子護法保你出入平安，另一方面又有戰神加護以備不時之需，換言之就是冬天神器寒霜劍。
為試此劍，我輩去了英國北部尋找冰天與雪地，沒料到凱恩戈姆山脈（Cairngorms）居然令人大失所望。這片嶙峋山脈多個世紀以來一直是英國降雪量最可靠的地方，全年十二個月皆錄得下雪天。唉，就連蘇格蘭高地的冬天亦無復從前矣。尚幸高地的天空還是那麼壯觀，黎明依舊艷似又橙又黃又紫的水彩調色板。於是解凍完畢後，我們便開着這支車隊從阿維莫爾（Aviemore）向東行，好遠離快相機如林的A9公路。
既然是冬遊，自然需要準備一部奧迪飛毛腿，因為這些奧迪實際上就是無懼零下低溫的空間轉移艙。不過394bhp的新型RS3還為quattro注入了一股新鮮風味，一股飄移風味。第三代RS3的重頭戲並非那副嘹亮刺耳容積過大的2.5公升引擎，而是具有扭力分配功能的後輪差速器。Drift模式也許是促銷噱頭，但偏重後驅的安排無疑令RS3成為初代R8以來最值得期待的新型奧迪。
RS3和新型寶馬M3 xDrive之間的反差倒是非常耐人尋味，因為這是寶馬第一款四驅M3。作為知乎世間並非只有推頭，一舉一動又最容易預測的超級揭背車系，寶馬堅守後驅至上的最後一個堡壘終於無可避免地向那些願意花7.5萬鎊買一部503bhp家用房車，卻希望新寵無論夏天冬天都可以發揮強大性能的買家低頭。是我一廂情願嗎？抑或大家已經找到大鼻窿M3的理想配搭方式呢？勃艮地紅加金色煞車卡鉗總算為這頭緊張到張大鼻孔的石像怪平添一抹王者氣派，雪泥污跡則有助掩蓋其他礙眼設計。
保時捷自從1989年便讓911修練四驅神功。當時廠方只是為了迎合那些橫財就手不自量力追捧後置引擎的股票經紀而推出這些昂貴系統，有關技術其實尚未爐火純青。正如911自1963年以來的每一次變陣，傳統主義者總會齊聲指責新方針「有損原味」或「不夠要命」。然而經過三個世代持續春風化雨，如今大家只要在後驅GTS的標價上再添5,580鎊，就可以買到現役Carrera第一飛毛腿992 GTS的四驅版本。
這些德國系統被調校到能夠第一時間在前後軸之間調配動力，把扭力調往最有作為的車輪，並不斷思考對策調整馬步。911在這方面尤其受惠，只要氣溫高於攝氏三度，就可以借助四驅發揮強大抓着力。
好，輪到林寶堅尼 Aventador Roadster。SVJ是這款出道十一年的超跑奮力對抗鉛華褪色的最終進化版，巨大尾翼能夠利用翼底噴出的氣流調整下壓力。6.5公升V12響似天崩地裂，令人好生懷疑這副引擎到底憑甚麼通過街車法例，直到得悉這東西原來有770bhp才恍然大悟。
為了舒展一下昨天因為駕駛林寶北上700公里而彎似新月的背部，加上地平線上的火熱艷陽眼看就要被這裏常見的灰茫茫天色逼退，我決定先找M3作伴，殊不知這一着原來大錯特錯。這部M3動用了11,250鎊的Ultimate Pack，內容包括一套可能是街車史上最荒謬的座椅。就算雙腿生得十分苗條，那種被肥大軚盤和高聳腿承上下左右夾擊的感覺亦勝似在地鐵站楔過三叉閘機搭霸王車。
即使順利就座，座椅上的白痴碳纖維「護陰」槽也會令男士坐得不舒不服。寶馬居然造出一款只有女士才能開得舒舒服服的M3，當真有見地。這部M3雖然拜xDrive所賜變得比較隨和，但M3功夫硬橋硬馬的第一印象可不會因為你額外花了2,500鎊選擇這個全天候版本而有所軟化。
開這部四驅寶馬，不會馬上覺得體態比後驅版本沉重，軚盤亦沒有出現可以察覺的晃動削弱溝通力，因為M3 xDrive基本上仍然是後驅車。為了恪守後驅本色，這部M3只會在後輪喪失牽引作用時把動力調往前輪。所以這套四驅功夫其實比較類似最後才會動用的殺手鐧，而不是任你胡來的守護天使。
這輛寶馬在直路猛似怪物，加速頗有日產GT-R不屈不撓的氣勢，卻沒有那種四驅系統不甘寂寞的感覺。我之所以想到用GT-R做比喻，大概是因為兩者的唱功相彷彿。M3這副雙渦輪增壓直六，聲浪好似工廠噪音，用喇叭增強的聲效又缺乏說服力，是這裏唯一在車外聆聽反而比置身其中更為悅耳的汽車。如果連RS3司機的聽覺享受也比之刺激，我會非常生氣的。
不過RS3也有一些惹人愁的問題。這部奧迪彷彿要花上一輩子熱身，暖氣缺乏幹勁，座墊發熱功能軟弱無力。昨天Aventador也經常出現車窗起霧的情況，但我傾向把問題歸詬於那套冷氣系統本來就是針對杜拜而非鄧巴頓郡的環境而設定。
熱身問題顯然令同事阿Greg大為沮喪，甚至氣得大開油門洩忿。表皮綠似青蛙的火箭突然加速之下，就連步法穩妥的M3也被一下子拋離五個身位。皆因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M3需要稍為思考波箱應否kickdown，四輪動力該如何分配。到得一切準備就緒，RS3已經用十成增壓威力發揮強大爪勁緊扣冰冷路面揚長而去。
這番追逐說明了寶馬就算使用四驅也十分講究功夫純粹的作風。此事無疑令人十分高興，不過這套四驅功夫在隆冬時節到底不是太有用，何況施展起來太複雜。煞車踏板操縱感覺會按驅動模式而有輕重變化？算了吧，個人還是喜歡一以貫之。此外，無論使用哪一轉向模式，M3 xDrive就是無法做到阿Sam在911上領略到的豐富回饋。喔，它還有4WD Sport（進一步偏重後驅）和純後驅模式供車手選擇。選用後者的話，你可以分十級調校牽引控制力道。但此舉如同招呼一頭吊睛白額虎進你家廚房，然後請牠吃一罐黃豆牛肉——值得一試，但難免會被咬傷。
作為冬令導彈，RS3在這片高地更加稱職，平衡功夫更為扎實。車手終於可以信賴後輪，可以把有意義的動力託付給它們。RS3舞起來既淡定，又機警，會對你的命令作出反應，不會陽奉陰違。雖然不是觸感充盈，轉向好似M3流於麻木，煞車亦非十分敏銳，可是每當遇上陽光未能穿透樹影，兩旁仍有積雪路面斑駁處處補丁的變態場地，RS3猶能面不改容地衝鋒陷陣，M3則會因為下盤短暫晃動而削弱車手信心。
我們在布萊里亞赫（Braeriach）附近再次調換駕駛席。布萊里亞赫是英國第三大高山，山上有一個與氣候轉變息息相關的觀光名勝——在某處岩坡的山溝中，你會找到一片因為藏身之所不見陽光而終年不融的冰雪塊。就算在炎炎夏日，這片人稱「斯芬克斯」的冰雪通常都不會融化。事實上根據已知記錄，斯芬克斯在過去三百年間只曾八次完全融化掉，其中六次發生於剛剛過去的四分一個世紀，2021就是其中一年。係呀，我很欣賞用這支顏色好比糖果罌、馬力加起來有2,129bhp的車隊在斯芬克斯腳下浩浩蕩蕩一掠而過的那份諷刺感覺。Aventador SVJ吐出的二氧化碳比911和RS3加起來還要多，所以這是林寶堅尼最後一代的非混能V12作品，我當然會準備好迎接這個變化。
下山一程，我挑了911做拍檔。開步走了幾公里後，最意外的收穫並非發覺這是保時捷又一件極其稱職無懈可擊的作品，而是發覺自己居然把這部GTS和現役GT3相提並論。缺了插翼手足那套針對賽道而設定的雙願骨前懸掛，Carrera之王在公路上原來十分可靠，完全沒有GT3那種前輪會順着路面傾角轉向，或者因為路面起伏而突然自動扭軚的亂象。
引擎是不如GT3霸道吶，但7,000至8,000rpm之間反應快似旋風刀，絕對值得車手花功夫維繫轉速。911的體型現已無復當年袖珍，車尾挨近乾硬石牆時難免顯得危危乎。可是跟GTS玩上十分鐘，便夠你心生疑竇，覺得積架、寶馬、平治或其他車廠為何還要花心機去製作十萬鎊級的跑車。
你真的需要這套四驅功夫嗎？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覺得在這片山區，這套四驅的意義比較像安慰劑，一個容許車手從數碼錶板顯示的圖表看出四輪之間如何調配動力的功能，大開油門一刻會見到動力湧向前輪，一旦收油滑行又會馬上退潮，說白了就是一支幫助你快速突圍的援軍。畢竟現代911的牽引功夫本來就屬於怪物級，讓「區區」473bhp的GTS配備四驅，其實不外乎多做一重保險功夫。這輛保時捷舞起來泰然自若，沒有因為習得四驅功夫而破壞原有風味，車手甚至不會察覺它有四驅傍身，果然非常高明。
隨着前輪拱內藏的收音咪拾取到水花四濺之聲，系統建議我選用Wet模式。這個模式會把更多扭力調往前輪，同時把ABS、TC和ESP的戒備狀態升至最高水平，令GTS變成幾乎絕無可能甩尾掉頭的992。曾幾何時人稱「劏豬凳」的保時捷911，居然變成同級之中最可靠的跑車，豈不諷刺。
覺得太容易嗎？福士集團亦可以用38.8萬鎊賣你一部幾乎完全不會為你着想的汽車。無巧不成話，這四部車之中只有Aventador沒有動用胎面額外設有坑紋排走雪泥，確保下盤在冰雪環境維持應有抓着力的冬季輪胎。難怪嘛，就算是輪胎專門店Kwik Fit，也不會經常存放大量合乎Aventador規格的廿一吋直徑355mm冬季輪胎。
Aventador採用Haldex全輪驅動系統，同類系統亦見於奧迪S3和舊型Golf R，不過林寶採取了偏重後驅的設定手法。這套系統利用一個電子中央差速器把動力調往前輪，而且顯然懂得預判車輪會否打滑，並按需要預先做好四驅起手式以便隨時出手，只不過儀錶屏幕沒有交代動力調配情況。唯一漏露天機的線索，就是排氣聲浪會因為四驅介入而突然高漲變得格外刺耳，所以祝君好運吧。話說自從奧迪1998年接掌公司控制大權，林寶堅尼便一直奉行AWD至上方針，不過在四驅技術創新方面並沒有甚麼重大貢獻。那種感覺就像林寶之所以使用四驅，只是因為公司的法務部門覺得這樣做最為妥當，而不是因為工程師喜歡用這種傳動佈局。SVJ是一件很有趣的作品，彷彿好想憑着巧妙擾流設計、出奇平順的下盤和凶猛性能令外界認認真真把它當作一部悉心琢磨的特級超跑來看待，可是窄似信箱口的駕駛視野、爆發力勁似頂頭槌的單離合波箱，以至未夠細緻的駕駛模式都叫人望而卻步。除了最寫意的Strada模式，其他設定都會降低ESC的干預力道，真要命。
話雖如此，林寶這頭大狂牛其實素有牛角尖上插了水松木塞的「江湖美譽」，特別適合那些好想在豪宅區表演尾喉噴火，在生死關頭卻有賴車上電子系統遏止側滑救自己一命的車手。場地乾爽的話，標準型Aventador大概真的可以救車手一命。可是在彎角向外傾的陰險山路駕駛SVJ下山，你會非常清晰地意識到那副巨大V12（重量足有235kg）一受挑撥就會十分樂意甩向崖下山谷。在這裏開SVJ，得經常佔用對面行車線。所以你會經常聽到輪胎噗噠噗噠撞上分道線上貓眼石的聲音，聽到自己唸唸有詞多謝那些發明後輪轉向的大恩人。連SVJ都這麼「霸道」，實在很難想像聖亞加塔起用獨立後輪轉向功能之前的林寶跑車何其難搞。
若說Aventador很實用或者長袖善舞，SVJ的表現恐怕會令人好生失望。不過對於從未開過Aventador的在下來說，這個可是不枉此生的時刻。笨手笨腳拆下車頂收進車頭，把擋風窗清洗液灌進深不見底的容器，車頭直指Old Military Road，我終於有機會一試V12林寶，可以製造一段8,500rpm鬼哭神號的美好回憶以待他日臨終時細意重溫。
SVJ也是一個觀看三位對手在前面如何見招拆招的理想看台。從這個位置觀察，會發覺M3原來會令車手一邊用最短直線掠過彎角，一邊小心翼翼避免這1.8噸質量突然改變推進方向；911非常淡定，在急彎出口簡直快似穿雲箭；RS3似乎從不點亮煞車燈，只管順其自然兵來將擋。
我在Glenshee滑雪場終於趕上它們。對於自己包尾一事，我並不覺得尷尬。因為剛才一程我完全陶醉於二波走天涯的寫意境界，打生打死恕我敬謝不敏。事後雖然雙手麻痺，頭髮零亂，雙眼乾澀，嘴唇乾裂，但後者大多是咧嘴大笑所致。
我們在Glenshee終於找到厚厚積雪，但這些積雪的天然程度其實與寶馬的排氣聲效差不多。話說2019年，這個滑雪中心花了100萬鎊購入一套TechnoAlpin Snowfactory SF210，一個似乎在雙層貨櫃箱內塞滿柴油引擎的造雪機。大家不妨把它想像成大型美式雪櫃的冰格，每天可以造出250立方米冰雪好讓滑雪中心繼續做其生意。
為了再一次近距離觀看，我們把其中三部車泊在車轍縱橫的礫石斜坡，SVJ則先行去了停車場（結果第一時間成為所有人的圍觀對象），因為我們生怕進出礫石地帶會令它的離合器和車鼻吃不消。我必須承認這樣的高山地帶在冬天居然有賴人類和重型機械方能提供從山上滑到山下的娛樂，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那麼按照同一邏輯，我們為甚麼還要製造一些可以把動力集中於後輪，以人工手法令其身手變得較為刁鑽的四驅車呢？人類果然是一個奇怪物種，我自己倒是比較喜歡夏天。
講究四季皆宜的話，我會選擇保時捷。不過考慮到這個晚上務須盡速趕回旅舍，我實在無法抗拒快狠準的奧迪。RS3果然是一件利器，潛質之高更有可能把車手也煉成一件人間凶器。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22年4月 第16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