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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克萊是法拉利下一任F1世界冠軍人馬嗎?大家也許不用等多久便知道答案。
WORDS: JASON BARLOW / TRANSLATION: TONY
亞斯碼頭賽道這天悶熱得叫人透不過氣。距此四十五分鐘車程外便是阿布扎比市中心,一個動用數以十億美元興建參天大廈,以點綴天際線展示阿聯酋公國雄心萬丈的都市。
自從2009年在此舉辦格蘭披治大賽,這項分站賽便加入了摩納哥和新加坡的行列,成為F1賽季的吸金大磁石,比賽其間亞斯碼頭都會出現窮奢極侈超級大遊艇櫛次鱗比的盛況,在船上開派對的人大多也是窮奢極侈的超級大富豪。
這裏的另一座雄偉建築,是屹立於賽道第十八和十九號彎旁的亞斯酒店,儘管酒店本身並未能發揮該有的基本功能,除非閣下是把睡眠視作過敏原的夜行派對動物。「你住那邊嗎?」陸克萊瞪大眼問道:「曾經有人忠告我避而遠之,對方其實就是Fernando。他幾年前曾經入住那邊,結果整個決賽周末都難以成眠。」
步出他的酒店走向那部正在候駕的鮮紅色愛快Stelvio QV時,陸克萊說自己覺得有點厭倦。漫長賽季已結束,F1馬戲團終於可以稍事休息,就連新秀明星也好想喘一口氣。去賽車場的車程雖然不長,有幸擔當司機接送許多人喻為法拉利下一任世界冠軍的潛力股倒是一件相當有趣的差事。我們不是有心提及那個F字頭的字吶,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何況這陣風颳得又大又紅。不過這件事姑且容後再談,TG眼下可是獲得恩准入場觀看Scuderia力場全開之前最後一回的周末決賽。
這位未來冠軍以豁達心態看待自己的承諾。我一年多前曾經在菲諾港(Portofino)跟他共渡一天,那時風雲已經初現,陸克萊加入Sauber愛快車隊一事亦已十拿九穩。那天從摩納哥獨自開車來到拍攝場地的他,比我結交過的賽壇天子門生都要泰然自若容易親近又富有見地,為人還十分風趣。陸克萊毫無疑問擁有一股獨特氣質,言談間表現得好像他知道一些你所不知的事情,卻沒有流露出半點高高在上或者不耐煩的神色。
那時沒有,一鳴驚人之後事隔十六個月的今天也沒有。「你在摩納哥已有自己的住處嗎?」我問。「是呢,我已不再跟媽媽一起住。」他笑着說。順帶一提,陸克萊的母親是髮型師,客人之中包括了大衛古達。
她的愛兒畢業於法拉利車手學院(Ferrari Driver Academy),知情者都說唯一能夠蓋過其才能、速度和一貫性的就是他所持有的那份好勝心。但好勝心不是所有F1車手都有的特質嗎?作為迄今為止躋身F1的三位摩納哥土生土長車手之一(另外兩位是Louis Chiron和Olivier Beretta),陸克萊年僅四歲便在F3車手父親Hervé敦促下參與小型賽車運動。事緣他某天逃學跑到家族世交——已故車手比安奇(Jules Bianchi)父親在尼斯附近開設的小型賽車場,就此跟賽車運動結下不解緣。Bianchi本來就是陸克萊的教父,所以順理成章成為了他的導師。自此陸克萊便憑着天賦和一些個人時運的幫助逐級攀升,從雷諾方程式2.0、歐洲F3一直進軍至二級方程式(在F2賽季曾經連續六次取得頭位起步資格),其間每一賽季都效力於不同隊伍。
「我藉此見識了許多不同民族的特色。」他就這種逍遙萬里的生活說道:「英國人和瑞士人原來有好些共通處。他們眼尖得很,我的意思是他們會留意每一個細節,事無大小都非常嚴謹。詳細分別姑且不談,總之這一切都有助我以車手身分成長,以及學習當中的政治。」
法拉利的介入不但為他帶來第一流的車手教練和輔導,還讓他得以動用最好的駕駛模擬設施和醫療團隊,總而言之參與頂級大賽的所有繁瑣程序都會由圈中名氣最盛的門派埋單。車手學院的明日之星(包括Giuliano Alesi和Enzo Fittipaldi)會一起受訓,甚至一起吃喝睡,乍聽或會令人聯想到《X-Men》中X教授所辦的X學院。培訓計劃有部分環節需要車手穿上一種用於測量模擬比賽期間車手神經活動的儀器(簡直好像X教授的Cerebro變種人雷達),然後專家便會指導他們怎樣用更少精力重複同一動作,實在不可思議。
「開始這樣做之前,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心無雜念,事後一看圖表才知道不是這回事。」陸克萊說:「那是讀取你大腦活動的遙測技術,幸好不是讀取你的想法。不過他們可以從中看出你是否焦躁不安,心情輕鬆抑或太輕鬆,重點在於找出一個平衡點。每一個人的情況都有所不同,但我覺得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法門,一種介乎專注、輕鬆和興奮狀態之間的妥協方法。你必須找出這個平衡點,針對預賽或決賽調整出最好的精神狀態……預賽和決賽可是兩碼子的事。」
與此同時,前法拉利車隊總監Jean Todt兒子、身兼車手經理人和F2車隊ART Grand Prix共同班主的Nicolas Todt已為陸克萊掃平通往光榮高峰的大道,事先把合同可能牽涉的問題排除掉,打通躋身這項運動所需的人脈(單是速度快並不足夠喔)。就此看來,這位新秀似乎只差一步就要變成專為比賽而生的基因改造人。
不過故事在這裏得話分兩頭,而且另一頭的故事十分人性化。如今F1的安全程度比諸過去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但發生恐怖意外的機會依舊存在。Jules Bianchi在2014年日本GP遇上慘烈事故後傷重不治,成為1994年冼拿致命意外以來第一個比賽期間喪命的車手,箇中凶險可見一斑。
人生,人生,世上最重大的競賽莫過於此,但伴隨人生而來的打擊也可以令人一蹶不振。陸克萊把冼拿視作勵志目標,一位在預賽雖已快人一步卻仍然在巨大壓力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發揮超人本領的賽車手。他說起小時候跟父親談論這位巴西巨星時,神色顯得格外淒然。陸克萊的父親在去年F2錦標第四回合巴庫分站賽舉行之前三天與世長辭,終年才不過五十四歲。三天之後,他的兒子不單取得頭位起步資格,還在首輪和第二輪決賽分別奪得冠、亞軍。感情和精神上這麼成熟的十九歲小伙子可不多見。
然而陸克萊並不覺得那是甚麼了不起的事。「那時候真的很難過,因為做了多少精神鍛煉也好,都無法讓你輕易承受喪父之痛。我嘗試用力所能及的最好辦法處理這件事,問自己父親要是泉下有知會有何期望,結果很快便得出答案,就是好好幹下去。既然沒有可能回頭,不如盡力專注於周末決賽,用好成績答謝他。自他過身後,每當我要作出重大決定,都好生希望他在身邊看着我邁出那一步。我每天都會想起他,而且相當肯定他一直注視着我。」
「我很不擅長談論自己有何優點,因為我只想比當前的自己做得更好。」他繼續說:「所以自己有才華之類的說話,我實在沒有辦法說出口。」
Sauber愛快F1車隊老總Fred Vasseur認識陸克萊時,後者尚在成長階段。這位老手曾經在2005年招攬Nico Rosberg加盟ART GP2車隊,2006年又發掘了一個叫咸美頓的傢伙(未知此君後來有何發展呢),可想而知是一位擅相英才的伯樂,儘管他目前手下的車手並未大放異彩。無論如何,超乎自然的車速畢竟只是一個開端。
「速度是這個行業的一貫目標。這裏雲集了二十位世上最好的車手,他們的速度當然很快。」Vasseur說:「陸克萊具備成為車隊真正領頭羊的技術。你可以用其他偉大車手處理突發問題的手法作一比較,從中不難看出陸克萊迄今為止都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競爭者。他魅力逼人,有能力凝聚隊伍。在F1圈中,當你身邊圍繞着上千人,要激發每一位機械師和工程師的鬥志絕不容易;那是非同小可的本事。」
「我十分樂見他今後茁壯成長,卻也知道最艱難的並非最初一步,接下來的一步其實更重要。在此之前你大可以想怎樣就怎樣,可是第二步一旦行差踏錯……他轉投法拉利一事意味着我們全體做得很好。那是我們的使命之一,當然,看着他離去畢竟有點洩氣。」
好一句肺腑之言。陸克萊這個人似乎並不急於馬上摸清賽車的底牌,可是在阿塞拜疆格蘭披治的大混戰中,你或會忽略有一部Sauber愛快在碎片和碎了一地的自尊心之間如入無人之境,最終更以第六名衝線。這一役之後,他的進展便好像阿朗素、舒麥加和冼拿當年崛起過程的翻版,儘管這些車手根本沒有可能拿來直接比較。所以姑且讓我們說他的境界已經超越座下賽車和他的隊友吧(雖說C37那時已經進化成非常厲害的機器),F1列強當然不會睇漏眼。
斷定是時候提拔他成為法拉利車手的Sergio Marchionne於是親下諭旨,不過鑑於CEO去年七月突然過身所觸發的內部權力鬥爭,以及拉高倫反覆無常但最終猶能貫徹始終的表現,Marchionne生前的成命難保不會節外生枝。令轉隊一事更添火藥味的是一旦成事,陸克萊便會成為1961年洛迪古斯(Ricardo Rodríguez)代表法拉利出戰意大利GP以來最年輕的Scuderia車手。起用這麼年輕的車手,當中確有未雨綢繆的考慮,以便車隊應付羅素(George Russell)、諾里斯(Lando Norris)和日漸強大的韋斯塔本勢將揭開的新時代,但肯定也會對維迪發出一個強烈信號,一個以「背後推手」自居的Enzo Ferrari也會認可的通牒,但陸克萊最終還是越過了所有阻滯。
我跟他提及Vasseur對他的看法。「我很快融入自己所屬的隊伍。我想原因是我會坦誠面對一起工作的人,希望對方喜歡我。這在F1來說是一個挑戰,因為有那麼多人共事,實在很難跟每一個人建立緊密關係。」
當我試着挑撥他,說他要是好像巴西一役的韋斯塔本那樣在領先情況下跟冤家奧康(Esteban Ocon)碰撞,似乎不大可能做出韋斯塔本的同一反應,陸克萊卻以務實態度回答。
「這得視乎當時情況,我看自己也許會不耐煩。不過碰上這類事故時,我並非那種火遮眼之下猶能迅速反應的人,或會吐出一些自己大概也不想說的話……就像我在鈴鹿對麥奴臣那樣罵他笨(被Haas車隊的車手橫越車頭後,陸克萊在車隊無線電上說「麥奴臣是笨蛋,永遠都是笨蛋。這是事實,實在丟人」),但我仍然覺得錯在他。我相信自己是個思而後行的人。」
不過我說打打鬧鬧的人情戲也是外界喜歡F1的原因之一,所有人都想看到更多這類場面,轉播賽事的Liberty Media公司、F1車隊老闆也想氣氛炒得更熱……「當然,但我不想變成他人想要我變成的樣子。我想做最好的自己,在賽道上發揮自己最好的表現。如果外界想要的不是個性,我絕不介意……」
他會否太年輕呢?
「不會。經驗是角逐F1的一大本錢,可是說到速度,只可能是非快即慢。如果我明年不夠快,他們不會等待我重拾速度;要是夠快,便是最佳證明。」
我問他對這項運動惡名昭彰的政治生態有何看法。
「坦白說,我聽過許多關於F1政治的告誡。儘管這是一支小車隊,加入隊伍以來我卻覺得好生意外,規模細小說不定也有助沖淡政治色彩。無論如何,我今年並沒有碰上政治鬥爭,到目前為止都持有一個好印象。」
憑着序盤從外包抄列卡度,陸克萊在這天的決賽以第七名衝線。第七嘛,其實差不多可以說是令人失望的成績。不過在兩天之後的派拉利2019年度輪胎測試大會上,他就用法拉利賽車登上計時榜第一位。
看來所有條件現已成熟。
原文來自《TopGear極速誌》 2019年2月 第126期